走在平地上却有明显的失重感，老式的电梯楼层指针转向罗马数字Ⅶ，耳畔传来一阵“咔哧咔哧”的倒带声，时间也随之退回1924年。身着旗袍的帮佣钟姨迎上前来，说着一口软糯的沪普，邀请来访者一同回到女明星王小姐的屋里厢，寻找一封小姐写给她的信。走进武康路393号，戴上VR头显，打卡近期大热的《上海1924：武康大楼百年历史沉浸展》（以下简称《上海1924》），就能真切地“穿越”到100年前的武康大楼内，探访上海滩冠绝一时的影星王人美的家。

图说：观众可“走入”百年前的武康大楼，探访影星王人美的家

身临其境的虚拟体验是如何做到的？百年前的生活场景何以鲜活再现？主创团队成员之一的黄华青为记者揭秘。

黄华青把这场展览视为一座数字博物馆、一台沉浸式戏剧、一个交互式游戏，也是一段无边界的旅程。他坦言，VR大空间项目是一个需要多学科融合、多专业合作的领域，需要复合型人才。主创团队里有来自戏剧导演、视觉传达、建筑设计、游戏设计等不同专业背景的伙伴，而他自己则在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院建筑学系任教。“当一名虚拟场景设计师和在真实世界做建筑师，其实有许多相通之处” 黄华青说，两者都需要对空间的尺度、人与空间的关系有清晰的认知。

图说：《上海1924：武康大楼百年历史沉浸展》现场

6个月打磨一部30分钟的剧

得益于前期深厚的学术积累，黄华青的团队对于如何向观众展示武康大楼的建筑结构早已有了非常成熟的想法。最关键的第一步在于创作一部剧本。

《诺曼底公寓》《邬达克》《上海百年建筑史》《上海史·走向现代之路》……黄华青捧出厚厚一摞书，动笔之前，他和团队成员埋头苦读关于上海近代建筑史、文化史、社会史的资料，试图找到一个切口，展现海派建筑和城市精神之间的相关性。

“武康大楼从不缺前来拍照打卡的人，但大众对这座‘网红’地标曾带给上海的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却不甚了解。在100年前，这栋公寓的房间里就有浴室、热水汀、抽水马桶、梳妆镜等，很多在当时的上海都是头一回出现。”黄华青发现，以武康大楼为代表的现代公寓的建筑设计与空间布局塑造着公寓中的生活方式与社会关系，推动了当时上海城市公民意识的形成。特别是对于曾经生活在深宅大院，受缚于家庭的女性而言，武康大楼为她们带来了私密的生活空间、现代的生活方式，也唤醒了她们的独立意识。

图说：透过VR眼镜，夜访武康大楼

于是，《上海1924》的故事在女星王小姐、帮佣钟姨、时尚斜杠青年娜娜三名不同时代的独立女性的经历中徐徐铺开。无论是居住在武康大楼中的前卫电影明星王人美，还是在战后自力更生独立成长的帮佣小钟，又或是兼职citywalk导游的斜杠青年娜娜，她们代表着在上海现代思想萌芽过程中不同类型的“独立女性”，《玩偶之家》主角娜拉的线索将三人串联起来。与此同时，她们的心性成长、对于摩登生活的观念形成都与武康大楼紧密相关。

故事主线确定了，写作又需数易其稿。不同于传统戏剧脚本，黄华青说，VR展需要的是“空间剧本”，在创作过程中要时刻考虑如何将台词和参观动线紧密融合。同时，为了把展览做成大众可消费、易理解的内容，科班出身的他和同事们开始改变表达习惯——放弃艰深晦涩的学术名词，只使用浅显易懂的日常语言。写稿、修改、内部读稿、修改……一场30分钟左右的戏，近三个月后终于定下剧本初稿。而在此后内部测试的三个月内，他们又反复尝试不同的表达节奏，微调了数十版。

图说：和邬达克一起搭乘热气球俯瞰衡复风貌区

沪上名流共筑理想之家

在社交媒体上，网友好评不断，纷纷点赞剧中逼真的细节“第一次体验如此真实的VR”“上下电梯会有坠落感，每个场景都感觉身临其境”“看到沙发忍不住想坐上去，完全忘了是在虚拟世界”……

黄华青将真实感归功于空间尺度的把控，以及云渲染、触发式交互等技术的加持。其实，也离不开主创团队设置场景前细致入微的考据。

武康大楼历经百年风雨，内部空间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如何还原它最摩登时候的风貌？团队成员多方搜寻找来1923年邬达克事务所设计的手稿和大量历史老照片，将百年前武康大楼的空间场景学术性复原。流畅的弧线、复古的红砖、漂亮的券廊拱门……透过VR眼镜，“远东第一公寓”重焕昔日荣光。

图说：展览复原百年前沪上摩登女性的理想之家

女明星王小姐的家也颇费了一番心思，集纳了同时期沪上多位名流的家居设计灵感：张爱玲摆在常德公寓的天鹅绒沙发、邬达克为自己家设计的桌椅，彼时在《良友》《建筑月刊》《新女性》等期刊上刊登的时髦设计，都被收入家具收藏爱好者王小姐家中，融合成一间用色大胆、风格典雅的装饰艺术派房间。黄华青说：“王小姐家正是兼容并包、兼收并蓄的海派风格最好的诠释，这是一间由当时上海所有热爱生活、追求现代化的女性共同构筑的理想之家。”

新民晚报记者 陆佳慧